主題:台北‧義大利麵 女神‧吳星螢（上篇）
報導：吳永西 圖片：吳星螢提供
《女神》雖是短片，但全片以長鏡頭的拍攝方式，因此電影散發時光流逝的真實感，極少台詞，沒有激情的演出，電影的一切都自然發生，是一部微微哀傷的文學體電影。
11月的台北街頭，沒有我想像中的冷冽，虧我還穿了一件高領長袖加禦寒外套。踩熄煙蒂，我往捷運站裡的星巴克走去。隨行的還有同學雅涵以及學妹維芝，他們知道我要採訪吳星螢，硬是要跟來，我們3人就站在星巴克店門口，看著來往且匆忙的行人，等著吳星螢的出現。“請問你是永西嗎？”這是星螢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
其實我們早就見過面，《女神》這部片隨著金穗影展巡迴到花蓮的時候，我去看了，放映結束後，星螢有出現並且辦了一個小小的座談會，我們還在會上談過一番話，不過坐在後排的我，始終沒能看清楚這位導演的長相，她也不會記得座談會上的每一個發問者。所以，這次算是我們正式的第一次見面吧。
地下的捷運站裡到處是匆忙的行人，吵雜聲也大，我們提議回到地面找間餐廳好好進行這次的訪談。前往餐廳的路途中，偶爾閑聊幾句，但是得不斷迴避迎面而來的路人，我無心戀戰，只想趕緊走到餐廳，這時候也不斷回想《女神》的片段，看看待會兒能不能多問幾個有趣的問題。
學生電影 有手工作業的質感
吳星螢是《女神》的導演，而這部片則是台灣藝術大學電影系的畢製電影。我喜歡看學生電影，學生電影總是可以看到很多出奇不意的創意和想法，這些珍貴的元素在一般主流電影是沒辦法看到的，或許也像星螢所說：“學生電影看不到商業感華麗的氛圍，而是全處散發手工味的溫馨質感，半生不熟的作品有著一種手工作業的原味痕跡。拋開商業標準，用另一個角度來研究學生電影，總能挖出一番樂趣……”
《女神》獲得女性影展台灣佳選劇情片、國際學生金獅獎觀摩片、金穗獎等等無數的獎項，不過我想更難得的是《女神》這部片，是台灣第一部走上台灣誠品和商業網路通路以及獨立書店聯賣的學生電影創作。學生作品要發行DVD，需要莫大的勇氣，更別說要擺在誠品架上發售。
影片《女神》 恬靜溫馨
我們選了一家義大利麵餐廳，4人坐定位子，照例我第一個問題當然是問這部片的創作理念，導演想要透過這部片傳遞什麼訊息給觀眾？結果星螢反問我：那你們看到了什麼？這就考倒我了，畢竟這不是我的作品，從來不會有人問我這問題，我也從不曾深入去思考過，頂多會有人問我好不好看？拍得好不好之類的問題。
第一次看《女神》這部片是在大螢幕上，故事描述的是一個在外地求學的時髦女孩海萌，她研究台灣蘭花的父母忽然車禍身亡，她必須返家奔喪，和父親生前的助教小光一起處理父母喪事，而父母僅僅留給她一盆叫做“女神七號”的台灣原生種蝴蝶蘭。海萌待在故鄉的老房子，和小光經歷了“女神七號”的成長、盛開。
那次的觀影經驗讓我印象深刻，因為那是第一次單純地被電影畫面所感動：海萌和小光之間的互動、在平交道上等待火車劃過、騎腳踏車越過一片黃色的油菜花田，而花叢中的蝴蝶還成群展翅飛起繞了一圈又鑽入花叢裡，看著這一切畫面，我發現眼眶濕了起來。但影片告訴了我什麼？我說不上來，看完就有一種平淡而恬靜的感覺，這種平靜很舒服。
“看完很有感覺，但又說不上來是怎麼樣的感覺對吧。”星螢為我這種說不上來的心得這麼解釋，我笑著點頭。我們寫文章常會用“筆墨無法形容”或是“無法用言語形容”，我想我真正體會到了這種無法形容的心情。這一個問題，而且是第一個問題，星螢最後並沒有給我一個答案，至於原因我想是採訪結束後星螢告訴我的一句話：“片子在完成之後，就不再屬於你的，而是屬於觀眾的。”
如果硬要星螢為《女神》做一個介紹，我想她也許會引用《女神》官網裡的一段話：“《女神》雖是短片，但全片以長鏡頭的拍攝方式，因此電影散發時光流逝的真實感，極少台詞，沒有激情的演出，電影的一切都自然發生，是一部微微哀傷的文學體電影。”
用負債的青春拍電影
話題很快切入“預算”這個殘酷的問題，這是我預想不到的。星螢說，《女神》這部片花了新台幣40萬元（約馬幣4萬元），而且作為一部學生電影，40萬的預算並不算貴，“拍電影是個燒錢的行業”這句話馬上閃過我的腦海。
星螢繼續說，很多時候，就連名導演要開拍新片，也都募不到錢，更不要說是我們這種沒有名氣的學生導演，所以40萬從哪來？都是大家到處跟朋友、父母貸款，或是透過部落格募款而來。這是事實，台灣電影界常有聽聞導演想要開拍新片，但卻募不到錢而放棄的案例，魏德聖導演想要拍一部以台灣原住民〔霧社事件〕為主題的電影：《賽德克巴萊》，也是因為最後以資金不足而讓該片胎死腹中，此片劇組陣容尚有台灣知名錄音師杜篤之、侯孝賢、王家衛等國際知名導演的御用錄音師，但也同樣遭到如此殘酷的事實。
星螢為了《女神》這部片，自己就貸款了新台幣30萬元（約馬幣3萬元），“所以如果畫面拍不美，我大概就要切腹自殺了﹗”星螢笑著這麼說，大家也跟著笑了起來。接著我小心翼翼地問：那現在還在負債中嗎？星螢笑著說，一開始負債負得很兇，靠著工作和影展贏回來的獎金慢慢攤還，目前還剩下新台幣6萬元的債款。如大部分台灣電影的導演一樣，星螢同樣是用負債的青春在拍電影。
銷售通路的殘酷生態
“發行DVD應該減輕不少負債的情況吧，感覺上賣蠻多的。”同學雅涵提出這個問題，結果星螢卻說，其實DVD賺不了什麼錢，發行DVD也完全只是為了宣傳、做口碑，這回答還真讓我們有點意外。
“其實銷售通路是一個非常難做的事情”，星螢這麼說。每一家商業通路，如誠品、博客來網路書店等，以前都不收管銷費，每賣一份商品，頂多抽個三、四十塊的費用，但現在不同，每一個商業通路，每月都要收1千到兩千元不等的管銷費，除了這個每月收取的費用，每賣一份商品還要再抽。“現在就是這麼殘忍的生態﹗”，在我們發出一陣驚訝聲中，星螢說了這句話。這就變成一種資本主義的關係，也算是一種淘汰機制，要淘汰獨立小眾的作品，因此你必須確保你的商品很有賣點、可以大量銷售的商品，所以你必須確保你的獨立作品每月要有兩千塊的業績。
“所以DVD賺不到錢”，這是星螢的結論。既然這麼難做，那當初怎麼還會有這個勇氣發行DVD，因為稍有不慎，又是額外增加的債款。“我本來沒有要發的啊，因為很多朋友騙我說如果我發他就一定會買。”星螢說完這句話，我們4個人都笑了起來。其實DVD也賣得不錯，星瑩壓了1千片，賣出了六百多片，而且星瑩也坦承沒什麼認真在做宣傳，沒有廣告也沒有新聞，純粹是學生電影在玩這個流程，學習整個發行的過程。
“因為也沒什麼錢去砸這個流程，所以要發行不要自己做啦，交給專業的代理商、經銷商來做。”星螢知道我的畢製電影也會發行DVD，所以說了這番話，我笑著認同，低頭吃著我的薰雞義大利麵，因為一直聊天，這時候發現冷卻的番茄醬已經將義大利麵結成一團，口感儘失，於是非常紳士且慢條斯理地把義大利麵往嘴裡送，也讓我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吃飽再做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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